编者按：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明确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做到改革为了人民、改革依靠人民、改革成果由人民共享。本报今起推出“奋进自贸港 改革再出发·一线蹲点”专栏，组织记者深入一线、深入基层采写稿件，从小切口、小场景切入，展现海南全面深化改革给百姓带来的获得感和干部群众积极投身自贸港建设的生动实践。
海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马珂
“阿公，你现在很危险，必须要去上级医院，再不同意我只能找警察了！”面对患者的不配合，五指山市南圣镇卫生院“90后”副院长曾广旺着急不已，不得不搬出“救兵”。
这样的局面，曾广旺不是第一次遇到。患者不配合，到底是因为对疾病认识不到位？还是对基层医生不信任？
不论出于何种原因，曾广旺都立志要改变这样的局面。
2010年起，我省开展农村定向委培全科医生工作，像曾广旺一样优秀的年轻人，纷纷走向基层医疗岗位并成为中坚力量。经省卫健委初步统计，其中159人按照协议已满服务期限（五年到六年不等），超过95%的人愿意继续留在基层。
是什么让他们选择留下来？他们又给基层带来了怎样的改变？
在基层实现理想抱负
那位让曾广旺着急不已的杨阿公，究竟为哪般？
2023年的一天，杨阿公自称嗓子疼，来到南圣镇卫生院就诊。接诊医生根据症状判断杨阿公不是普通嗓子疼，于是找到曾广旺。
了解基本情况后，曾广旺立即安排患者做心电图，发现有心肌梗死症状。在进行了应急处理后，曾广旺建议其马上转诊到上级医院住院治疗。
“没关系的，我只是嗓子疼，哪里有那么严重……”杨阿公的固执，让局面一度陷入僵局。但曾广旺知道，如果不及时进行救治，患者很可能随时有生命危险，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搬出“找警察”这个法子，催促对方去上级医院检查。
随后，120救护车将杨阿公转诊至省第二人民医院，并实施了介入手术。
如今，康复的杨阿公对曾广旺感激不尽，每次只要经过南圣镇卫生院，都要来看看曾广旺，和他打声招呼、聊聊天。
这是农村定向委培全科医生在基层发挥作用的一个缩影。
2021年，在上海交大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完成3年规培的曾广旺来到南圣镇卫生院。初到时，他有惊喜，也有落差。
惊喜在于，经过海南基层医疗标准化建设，基层医疗机构早已不是他印象中“老破小”“病例全靠手写”的样子，反而“软硬件很是给力”。
落差在于，他在上海三甲医院时专注于医疗，可到了基层，管的面更广，除医疗以外，还要负责公共卫生、家庭医生签约等工作，做起来并不容易。
“有一次入户体检，我发现一个阿叔血压已经很高了，可阿叔还毫不在意。”曾广旺说，还有不少患者，来到卫生院开口就要求输液，不给输液就不走。
面对现实，曾广旺立志做出改变。他学着用基层百姓能接受的方式来沟通，慢慢改变他们的就医观念。
“阿叔，你看看隔壁那个谁，就因为血压高不吃药，前几天病倒了，现在送去大医院抢救，吓不吓人？所以，你这个降压药得按时吃！”曾广旺像唠家常一样进行健康宣教，慢慢地，附近的百姓对这个年轻人愈发认可。
不仅如此，曾广旺还通过门诊带教、病例讨论等，把技术带给乡镇卫生院的其他医生。
如今，南圣镇卫生院建立了胸痛救治单元，并通过了省胸痛中心审核认证，让胸痛病人在家门口就能得到早期识别和紧急抢救。
南圣镇卫生院老院长李友方说，卫生院原来门诊量很低，也没有住院病房。随着曾广旺和其他两个农村定向委培全科医生的到来，现在住院病房和门诊量都增加了不少。
今年，曾广旺的服务协议到期，本是海口人的他，仍选择留在五指山。“相比城市，我觉得乡镇更需要我们，在这可以逐步改变基层老百姓的健康理念，这也是我留下来的意义。”曾广旺笑着说。
将所学真正带给百姓
“基层医疗机构想招个年轻人太难了！”保亭黎族苗族自治县三道镇卫生院院长吉姝霞常常叹气，在基层工作几十年，招不来年轻医生，一直是她跨不过去的坎儿。
“以前招聘，10个岗位能来2个就不错了，来的2个还不一定能留下来。”吉姝霞说，卫生院服务人口1.8万左右，以前没有中医科，因为根本招不到好的中医师，附近百姓只得坐40分钟路程的车，到县中医院去求医。
这种局面，直到符美春的到来才改变。
2014年，符美春考上海南医科大学（原海南医学院），选择了海南省农村订单定向免费医学生项目，就读中医学本科专业。大学毕业后，她又到琼海市中医院进行了3年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2022年6月，她来到三道镇卫生院，成为该院最年轻的医生。
“没有中医科，我能干什么？”符美春坦言，起初到基层觉得自己无用武之地，让她看不到希望。
可很快，吉姝霞就支持符美春在卫生院建立中医科。2022年10月，符美春投入到紧张的中医科筹建工作中，她列出中医科发展规划，学习医保结算、中药引进等相关知识，并引进了中药、针灸、火罐、电针、理疗等仪器设备。2023年2月，三道镇卫生院中医科正式开诊。
“怎么购进中药？哪些能报销？针灸材料购进多少才不浪费而且够用？老年人看病没带够钱怎么解决？”基层情况比符美春想象的更复杂，她一切从零开始，慢慢摸索。
“一开始，患者并不多，我们就通过多种方式进行宣传。”符美春说，很多患者都不知道镇卫生院可以看中医，一天就两三个病人。后来，她带领同事下乡做义诊并进行宣传，如今中医科每天都能接诊20多名患者。
“能用所学知识为患者解决问题，我觉得很有成就感。”符美春说，曾有一位患者是中风后遗留右侧肢体乏力，无法自行走路。她接诊后，辨证施治，通过针灸加上中药治疗，2个月后，患者已基本实现独立行走。
“我喜欢基层！”扎着马尾辫、眼睛大大的符美春说话很直爽，“我喜欢和患者交朋友，尤其他们看到我，笑盈盈喊我符医生的时候，我总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一切，吉姝霞都看在眼里，让她又喜又忧。忧的是，符美春的服务协议将在明年7月到期。“如果她选择不续签，那刚建立起来的中医科如何维持下去？”吉姝霞说。
“这里有发挥才能的舞台，还是基层更适合我。”符美春的话打消了吉姝霞的担忧，其实这个年轻人早已决定留在基层，不仅仅是她，她同届的同学们大多数也选择留下来。因为在基层，他们是被“被需要”的，并且能实实在在地把所学知识带给老百姓。
老院长有了接班人
5月，保亭黎族苗族自治县响水镇卫生院刚刚退休的院长吴敏松了口气。他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接班人。
在海南医疗大发展的时代背景下，响水镇卫生院同时挂牌为保亭医疗集团响水分院。吴敏乘着发展的东风，把卫生院的硬件进行了改善。青山绿水间，曾经破烂的低矮平房，变成了干净整洁的楼房，并配置心电、胎心、眼科、超声等5G远程诊疗设备，甚至还有了CT机。
硬件的改善，让吴敏足以骄傲，可谁来接班却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改善硬件，提高基层医务人员待遇，都是为了让年轻的、有能力的人留在基层，可去哪里找到合适的年轻人呢？”吴敏的这块心病，随着他退休时间的临近，变得越来越重。
这时，在海南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完成了3年规培的邱国芳来到响水镇卫生院。就是这个小伙子，后来成了吴敏嘴里逢人就夸赞的，能解除他心病的那味“良药”。
“他刚来时，我还没抱太大希望，因为此前已经走了一个医生。但是后来越来越多患者跟我反馈，这个年轻人沉稳、脾气好，看病的技术也好。”吴敏知道，他的接班人来了。
在观察了一年后，吴敏开始把邱国芳当作接班人去培养，支持他放手去做想做的事情，添置需要的设备，并鼓励他参加各种培训。
于是，邱国芳主持建设了卫生院胸痛中心、慢病一体化门诊，重建一站式服务流程，便于患者就诊管理。
“基层不比三甲医院，没有细分那么多科室，在基层要成为杂家，当全科医生，努力成为老百姓健康的第一道守护线。”邱国芳说话慢条斯理，也正是因为这样，百姓都乐意与他聊天，并接受他给出的健康管理建议。
“越是看多了慢性病的严重并发症，就越觉得基层健康‘守门人’的责任重大。”邱国芳说，或许自己不能像大医院的医生们做高难度手术治病救人，但他乐意让更多基层百姓，把病控制在家门口就能治的范围，他也愿意继续留在基层。
今年5月，吴敏退休了，邱国芳被任命为卫生院副院长代管全面工作。
吴敏作为顾问依然在卫生院发挥着自己的作用，令他高兴的不仅是交出了接力棒，未来，还将有3名农村定向委培全科医生来到响水镇卫生院……
而随着农村定向委培全科医生工作的持续推进，我们相信，会有更多令人欣慰的“交棒”故事在琼州大地上续写，基层健康“守门人”的队伍也将不断壮大、更加年轻。
记者手记
让基层年轻医生招得来、留得住
曾经因为待遇差、发展平台有限、基层软硬件不足等问题，“招不来、留不住年轻人”成为乡镇医疗机构的“硬伤”。
采访过程中，我们在被农村定向委培全科医生奉献情怀感动的同时，也看到了海南近些年在提升基层医疗服务水平上的努力。通过基层标准化建设、绩效考核的倾斜、职称评定的优待、技术培训的加持等各种政策杠杆，让年轻医生们能够找到认同感、归属感和成就感。
几乎所有老基层医疗人，对于农村定向委培全科医生是一种“盼着他来，又害怕他走”的心态。我们也看到他们在留住年轻人上下了很多功夫，除了基础的待遇和发挥的平台，他们很注重打“感情牌”，有的把这些年轻医生当作孩子一样对待培养，有的甚至帮助年轻医生介绍对象。虽花样百出，但对优秀年轻医生的渴望，都是那么炙热。
给他们保障，安心置业;给他们舞台，发挥才干。正如报道中的年轻医生符美春所说：“有被好好对待，有被尊重，有用武之地，基层的年轻医生才能留得下来、干得踏实。”
农村定向委培全科医生就像一颗颗种子，在各个地方生根开花。可以预见的是，在未来，这一朵朵小花必将连成重构基层医疗格局、守护百姓健康的一片花海。
（海南日报海口7月22日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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